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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顏控馮霽雯”,眨眼間到明天就夠足足一年了。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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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想不明白,錢先生他不是姓錢嗎?王大人姓王啊?”

“這……很顯然是個後改的名字?”小仙想要扶額。

“哦……”

小茶問完了所有能問和正常人問不出來的問題之後,總算消停了。

只是末了,又補充了一句總結:“我往前總覺得錢先生不近人情,臉色臭,脾氣也臭,還沒有同情心,可如今……我總算是知道他為何總是這副樣子了。”

小仙點了點頭。

是啊,有著那樣艱難的經歷,對人生和身邊事物的看法,自然而然地會發生改變,即使因人而異,卻也只是或多或少的問題罷了。

若說一點影響也沒有,那是絕無可能的。

“原來都是從王傑大人那兒遺傳來的!”小茶方才竟是沒有說完,此刻又接著講道:“我說怎麽總覺得這倆人的性子這麽像呢,原來竟是血脈相連的親父子,怪不得……”

小仙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小茶看待問題的角度永遠脫離正常思維。

“就是不知錢先生這回被押進衙門裏,如今怎樣了。”小茶又換了個話題。

“不知道啊……但太太說沒事,想必便是沒事的吧。”

“王大人這會子不知道是什麽心情啊?”小茶的話題多得好像換不完,想不通的事情也很多:“自己好好的兒子不要,偏要去領養……他們這些大人物,有時真是讓人猜不透啊。”

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小醒,此際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數你話多,無事可做嗎?”

小茶向來不敢和她頂嘴,聞言悻悻然縮了縮脖子,忙去拿抹布。

小仙也進了裏屋給馮霽雯換茶。

一時間,只小醒一人站在門外,眼睛盯著院中的一株滿枝粉白花朵的海棠發起呆來。

本以為是個酸裏酸氣的傻犟頭,卻不料藏得這樣深。

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說自己父母雙亡也是假的。

唯有……那一回她瞧見他悄悄給小野子塞吃食的時候,那種強繃著不敢表露的愛護之意,卻是不能再真了。

還有他曾對她說過的那句——

“我咄咄逼人?你根本不知事情本身真相,單憑自己一眼所見的淺薄表象,便來判定我之對錯,又能高尚磊落到哪裏去!”

她當時聽了只覺得嘲諷。

因為在她眼中,王家小少爺不慎撞到他摔倒,他非但不扶,且還以那般惡劣的語氣和態度對待,實在讓人不齒。

可現在她才懂。

他當時面對王家領養來的那個孩子,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她竟有些不敢再去深想。

因為,他真的吃過別人想也想不到的苦。

“小醒姐姐?”

她陡然回過神來,才看到面前不知何時站了個小羽。

“怎麽了?”她向來鎮定,倒也未因方才的失神而覺得不自在。

小羽忙地答道:“太太可在房中嗎?於大人前來拜訪。”

於敏中來了。

馮霽雯這麽堂而皇之地托福康安請他,他便也這麽光明正大地過來了。

564 保命法

於敏中為什麽會來如今四面楚歌的霽月園見馮霽雯,答案只有他和馮霽雯清楚。

若馮霽雯暗中找他,礙於景仁宮的耳目,他怕都未必肯見。

因為墻頭草這種身份,是不好擺到明面上的。表現的太過於明顯,必定會被嫌棄——景仁宮如今好歹還算得上他心目中的大東家。

而和珅這邊,頂多是個以防萬一的退路而已。

孰輕孰重,他自認為拿捏分辨的尚算明白。

“於大人今日過來見我,不怕被貴妃娘娘和金大人知曉嗎?”馮霽雯一面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一面語氣如常地說道:“倘若於大人因此被責罰,倒顯得我不夠厚道了。”

聽她此言儼然已經知道和珅之事是景仁宮在背後操縱,又這般地‘明人不說暗話’,於敏中也不意外,只是笑了一聲。

和珅雖年輕,但手段向來了得,馮霽雯知道的內幕自然也不會少。

“本官受邀而來,沒什麽見不得光的。只是和太太既知道本官的立場,又何必多此一舉。”於敏中坐在那裏,也不吃茶,臉上更無半點和氣,略顯滄桑的臉上有一種久浸官場的肅板之氣。

無論是誰,但凡是瞧上一眼,只怕都只能在他臉上看到‘沒得商量’四個大字。

可馮霽雯絲毫不以為然。

“我尚且沒提今日請大人來此的用意何在,大人怎麽就肯定我必然是多此一舉了?”

於敏中又一聲帶著倨傲的冷笑,眼睛一直放在別處,看也不屑看馮霽雯一眼。

“那你說說,和珅有什麽話須得讓你來與本官傳達?”他這回連一句‘和太太’也沒有了,‘你’來‘你’去的,毫無禮數可言。

馮霽雯也不在意,只搖了搖頭。

“和珅未曾留下什麽話讓我傳達給大人。”她的目光緩緩落在了於敏中的身上,說道:“我這裏有一保命之法,不知於大人願不願聽。”

於敏中未曾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只認為是和珅仍有意勸服拉攏於他,此行是欲通過馮霽雯來跟他談條件或是其它。

畢竟他如今身陷牢獄,局勢十分不利,壯大籌碼是必然之舉。

可她張口卻是一句給他一個‘保命之法’!

“好大的口氣。”於敏中不加掩飾地冷笑著道:“倒不知是你們保我的命,還是求著我保和珅的命!”

馮霽雯未見慍色,且眼中還帶了淡淡笑意:“不,是我們在救於大人。”

“何以見得!”於敏中恍若是聽到了一個極其自大荒唐的笑話。

“於公子已為景仁宮所害,於大人還肯相信他們嗎?”

“……你有何憑據?”於敏中這才看向馮霽雯,眼神中是夾帶了寒霜般的冷意,“依我看,倒更像是和珅所為!”

“於公子刺殺朝廷命官,人證物證俱在,和珅若真想要他的命,僅僅只要定了罪便可擇日問斬,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馮霽雯看著他講道:“更遑論,我們還一直想借於公子來說服於大人。”

她說的這些於敏中自然都想過,但他更加想不通的是:“那景仁宮又有什麽動機要對他下手!”

他一直沒有答應過和珅的條件,一直站在景仁宮這邊。

雖然金簡拒不肯幫他救出兒子,他心下不滿,但出於大局和整個於家考慮,他也並未真的想過要倒戈相向。

因為在他眼中,和珅的勝算低之又低,根本不足以讓他信任。

“這個問題於大人本該去問貴妃娘娘。”馮霽雯講道:“但巧得是,我也知道個大概,於大人既問了,我也不瞞著了。”

她說著,將茶盞擱在了一側的茶盤中,一面往下說:“我猜是貴妃娘娘和金大人認為於大人改了忠心,轉投了和珅來對付他們——如此之下,本想將於大人除去,但因念著於大人尚有用處,還不是除去的時候,便退而求其次地了結了於公子。如此一來,非但截斷了和珅用來捆綁於大人的籌碼,又可借此誣陷給和珅,再借於大人之手行報|覆之舉。”

聽她言語雖聽似正常,實則綿裏藏刀,暗含諷刺,全不似個普通深閨家養出來的嬌弱小姐,於敏中不由重哼了一聲。

可孩子到底還是孩子,再怎麽裝起大人來也裝不像,說起話來幼稚而無知。

“說得倒是煞有其事,可到底還是毫無根據的臆想罷了。更何況,我從未做過倒戈之事,他們又豈會妄加懷疑!你這等拿來哄騙三歲孩子的離間把戲,竟也敢往本官身上使。”他半點不信,且認定荒唐可笑。

“於大人對景仁宮忠心耿耿,自然是沒做過您口中的所謂倒戈之事。”馮霽雯仍是笑微微的模樣,語氣亦風輕雲淡:“可我替於大人做過一件。”

“你此言何意?”於敏中眼神微變。

她卻不答反問:“我聽聞金大人昨日也被停職了。如今連早朝都免了,倒是清閑。怎麽,莫不是往都察院塞的銀子沒夠使嗎?還是說,這回皇上是執意要查個明白了?”

那些被彈劾的罪名,顯然多多少少被都察院坐實了。

都察院的左都禦史是金簡的女婿,右都禦史程雲使也暗下同金簡來往頗多,這樣的情形下也能被查出點兒什麽來,倒也稀奇。

“我問你方才所言究竟是什麽意思!”聽她這般‘東一句西一句’的,完全不知目的為何,於敏中有些沒了耐心。

“我的意思就是——”馮霽雯對上他的眼睛說道:“那道彈劾金大人的匿名奏折,是我代於大人寫的。”

“什麽!”於敏中當即站起了身來。

他逼視著馮霽雯:“你把話說清楚!”

既是匿名,又怎會是什麽‘代他寫的’?

馮霽雯從容答道:“前些日子找了些於大人的筆作帶回家中欣賞,深覺大人書法造詣頗高,又隱約有幾分自成一派的領悟,我一時手癢,便學著臨摹了兩日。”

“你竟冒充我的筆跡上書彈劾金簡?!”於敏中大為驚怒。

“正是了。”

565 猜不到

“……”於敏中的臉色變幻不停,狠狠地盯著馮霽雯那張不能再平靜端莊的恬淡面龐,自認為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

他本想說,景仁宮豈會這麽容易便被蒙騙。

他大可以去同金簡將此事攤開說清楚。

可他比誰都清楚嘉貴妃的疑心之重。

更何況,金簡那些被羅列出的罪狀他恰巧都心知肚明,在加上和珅一直欲拿於齊賢來跟他談條件,故而即便沒有馮霽雯刻意的臨摹,他只怕都會成為懷疑的對象,更遑論如此了!

意識到此事的嚴重,他手心裏已黏濕一片。

“用如此手段栽贓於我,果真陰毒。”他手指向馮霽雯,咬牙切齒地罵道。

“不敢當,不過是依葫蘆畫瓢而已。”

她指得是當初馮英廉被陷害,書房裏被搜出的那封所謂與袁守侗來往的密信。

而直至此時,她在看待於敏中的眼神當中才遲遲浮現了一抹異樣的神色。

他在得知真相後,首先想到的還是他日後的處境,而非是他的兒子究竟是被誰害死的。

喪子之痛必然是有的,也或許他早已經往景仁宮身上猜測過了。

只是人死不能覆生,且這個兒子生前除了作天作地的惹麻煩並不曾做過什麽讓人印象深刻的事,更可悲的是,也沒留下個苗兒,可謂是沒幹過一件人事、半點價值也沒發揮出來——而眼前又是存亡之際,做爹的顧不上去細究,或許也是說得過去的。

所以,這究竟是人性的墮落還是道德的淪喪,真的是很難定論。

不要在意細節。

“說到底,還是你們害得我於家家破人亡!”

於家無後是他們害得,景仁宮也是他們挑撥的。

“你當真以為如此我便會答應與和珅一同去抵抗景仁宮嗎?就憑他,也想跟景仁宮鬥?簡直是癡人說夢!”

景仁宮有十一阿哥,有培植多年的勢力,而他和珅有什麽?——莫不是勾結白蓮教的罪名嗎?

金簡深覺自己此時已然走投無路,儼然有了幾分失態。

“首先,我勸於大人做人要分得清前因後果。”馮霽雯仍不為所動,也不怕再激怒於他:“先前派人去報覆於公子,確實是我的授意,但那是他罪有應得,怪不得旁人。即便沒有我,京城權貴無數,他如此作風,遲早也要一樣的下場。”

“你……”

“再者,他買通殺手刺殺和珅與我,自事情敗露的那一刻起,他的命便是我們的了,留他這麽久,只是因為他尚有利用價值而已。”她沒留給於敏中說話的機會,徑直講道:“至於景仁宮會因金簡被彈劾一事便對他下手,我們也不曾料到——於大人若是不敢去怪景仁宮,那便只能怪自己決定做得太晚,沒能早些將於公子接回家。”

她知道自己的話說得十分不厚道。

但她半點不同情於家父子。

她只可憐自己的丫鬟被奪了清白,只心疼自己的祖父在牢中癡癡傻傻,更只擔心自己的夫君前路艱險。

“你只管牙尖嘴利便是了。”於敏中到底也有些定力,攥拳忍了忍,片刻便拂袖道:“但想讓我幫你們去對付景仁宮,大可趁早死了這條心!”

說罷,便做出轉身要走的樣子來。

剛走動作,就聽背後傳來馮霽雯淡淡的聲音:“說到底不過是想探一探我們的底,權衡權衡勝算有幾分罷了。於大人想知道,大可直問,繞這麽大彎子演這出決不妥協的戲,倒也顯不出您有多麽地硬氣——到底,咱們最後還是要握手言和的。”

於敏中險些沒被她這番話氣得吐出血來。

“……”

他從沒覺得自己如此下不來臺過,尤其是在一個晚輩面前。

於敏中只覺得氣不過,擡了腳真要走。

而此時,又有馮霽雯的聲音傳入耳中——

“據近日所查,馮英廉已疑心起常保當年之死真相,且竟查到了景仁宮,雖不知手中可已掌握證據,但若任由其追查下去,當年下毒暗害常保之事必當敗露,為保萬全,大人應及早告知娘娘,商量應對之策……”

她還未念完,於敏中已是神情大駭地轉回了身。

“這封信……在你手中?!”

金二小姐已死,景仁宮竟是沒能將書信追回?

看著馮霽雯平平靜靜的一張臉,於敏中心底卻如巨浪翻湧不息。

“信怎會在你手中?”

金二小姐是絕無可能會將東西交給她的。

“不,信當然不在我手中。”馮霽雯搖了搖頭。

“那你如何會知道信中所寫!”轉過身的於敏中朝她走了幾步,步步都帶著逼人的寒意。

“自是看過了。只是這麽大一張催命符,我豈敢留在手裏?於大人將我想得也未免太過大膽草率了。”馮霽雯看著他,笑著反問道。

“既是藏在別處又有何用?你當你會有機會將此信公之於眾嗎?”於敏中眼底含著毫不掩飾的威脅。

“藏在別處?”馮霽雯再次搖頭:“於大人又猜錯了。這信的主人,並不是我。我手中只不過是有著一份覆抄來的‘樣本’罷了。”

“究竟在誰手裏?”於敏中緊緊逼問。

面對他那雙陰鷙的雙眸,馮霽雯的眼神毫無退縮之意,只凝聲說道:“在一個於大人永遠猜不到的人手裏。”

不單是於敏中,她與和珅起初也不曾猜到金溶月竟是將這封信交給了此人。

不得不說,這必然是金溶月所做過最‘聰明’的一件事。

她順著這封信,追溯著說道:“我與和珅已尋到舊時在福建伺候阿瑪的管家,據他回憶,阿瑪病下之前,於大人前去拜訪過。想來,於大人便是那時趁機下了毒。”

“一派胡言……!”於敏中怒目似火,卻似在掩飾著什麽。

“此毒被人服下之後,會使人出現風寒之狀,但久治不愈,藥石無醫。”馮霽雯繼續講道:“因發病期長,且無其它異樣,以致於根本不會被人疑心為中毒而死,同樣的——令妃娘娘當年,只怕也是香消玉殞於此毒。於大人,想必多少也該知道些此事內情吧?”

566 抱孫子

她問過和靜公主,才驚覺令妃娘娘死前的癥狀與和珅阿瑪的幾乎無異。

“你無憑無據就敢在此肆意汙蔑……果真大膽。”於敏中眼底寫滿了可怕的警告。

馮霽雯心下忽然松了一口氣。

令妃之死,她確實是無憑無據。

但卻是讓她給詐對了不是嗎?

於敏中這般慌亂的態度,幾乎是不打自招。

“於大人當真不必怕。我知道的越多,對‘我們’而言,勝算便越大不是嗎?”她再次看向於敏中,以一種‘告知’的語氣說道:“景仁宮敗,大人死——”

於敏中攥緊了拳。

又聽她接著講道:“景仁宮勝,大人亦死。”

景仁宮已將他認定為了‘叛徒’,待渡過這段風波,必然不會再留他性命。

這一點於敏中也已經十分清楚。

“所以,您如今除了倒戈相向,倒是沒有其它活路了。”

於敏中眼神反覆變幻。

馮霽雯的話固然沒有給他留一點餘地,但他現如今的處境確實是一點點餘地都沒有了。

可是看著面前的馮霽雯,想到她與和珅所為,如此種種,他深覺自己根本是被逼著走到這一步的!

什麽為了保命公平合作,都是狗屁。

他兒子的命,他於家的傳承,他如今別無選擇的境地,全是拜他們所賜!

他不甘心。

這種不甘心讓他遲遲沒有辦法心甘情願地順著馮霽雯的心意。

他已落到如此地步,為何還要為他們所用?

此事若勝,那麽等著和珅的便是罪名得洗,子子孫孫享用不盡的富貴功名——而他呢?至多只是保住這條命,茍延殘喘地活下去罷了。

生與死之間,他自當是選擇生,但若生不如死,且讓仇者快,那就忽然不好選擇了。

馮霽雯看出他的猶豫和不甘,且也很能理解這種生無可戀的心態。

無後為大,正常人都當如此,更別說是將香火看得比什麽都重的名門望族了。

“為表誠意,我為於大人準備了一份大禮。”

於敏中聽聞,絲毫不為所動,只滿眼諷刺。

見他未有松口答應,便又欲兼以重利收買?

可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憤怒感直沖得他連活著的欲望都越來越淡薄了,他豈還會去稀罕什麽‘大禮’。

“於大人想要抱孫子嗎?”

於敏中下意識地眼神一聚,旋即卻又浮現惱意來。

她這是在刻意戳於家的痛處!

但他來不及發怒,便聽馮霽雯又說道:“半年前,於公子豪擲五百兩黃金,在‘競芳樓’裏包下了一位姑娘的頭夜。因為此事鬧得過於張揚,於大人大動肝火,據說還關了於公子幾日,不許他出門,不知於大人可還有印象嗎?”

“你提此事作甚?”於敏中緊緊繃著身體,他並不笨,結合馮霽雯方才所問,內心似乎已經有了猜測。

馮霽雯也並不同他賣關子:“這位姑娘說來也算癡心了,此後除了於公子,再不接客。只是於公子有了那等的……難言之隱,便未再去過競芳樓了。而約是半月前,這位姑娘被趕了出來——是因有了藏不住的身孕,而樓裏的老鴇恐惹出禍端而不敢妄下決定,才出此下策。”

身孕……

所想得到印證,於敏中整個人都為之一振。

“你是說……”他緊緊盯著馮霽雯看,拿眼神無聲催促著她往下說。

“這位姑娘打聽到於公子進了刑部大牢,既怕自己被牽連,又恐於公子家中有正妻,是以更加不敢冒險找去於家。只因此,一時想不開,竟是投了河。”

於敏中臉色頓變。

“投了河!”

好嘛!……他總算是領悟到什麽叫做人生的大喜大悲了。

“所幸被我們府上的下人給及時救了上來。”馮霽雯拿一副‘寬慰’的語氣說道:“又請了城中最好的大夫號了脈,說是胎像平穩,並無大礙。”

投河當然是她瞎編的,只想鋪墊鋪墊氣氛而已。

信了的於敏中自然又經歷了一番‘大喜’。

“你所言是真是假?”只是持有懷疑。

“於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問一問競芳樓裏的老鴇可有此事。”

“……人在何處?”

“自然是被安頓在了安全的地方。”馮霽雯講道:“吃住皆有人伺候著,也早請好了有經驗的穩婆日日上門,可保萬無一失。”

於敏中情緒不明地抿了抿唇。

“號脈的大夫說,從脈象來看,倒像個男嬰。就連穩婆也說十有八九不會有錯。這兩位都是有經驗的老人兒,想來於大人真是離抱孫子差不遠了。”這些話倒不是她瞎編。

於敏中表面看起來無異,可內心已是翻湧之至。

於家絕了後,一直是他心裏拔不掉的一根巨刺,自兒媳袁氏滑胎之後,他直覺天都要塌了。

可眼下看……天不絕於家!

他心下轟動了好一陣之後,才勉強平覆。

“不知於大人此時意下如何?”馮霽雯留給了他足夠的反應時間,此時才適時地出聲。

“你先將人交給於家。”

“於大人,沒有哪個地方會比那裏更安全。”馮霽雯提醒道:“尤其是回於家。”

為保萬無一失,事成之前,絕不可暴露此事,一來可保孩子安穩出生,二來是以免再讓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淪為他人的籌碼。

於敏中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到底點了頭。

他離開霽月園,前腳回到於家,一盞解渴的茶還沒吃完,後腳金簡便上了門。

這是早就料到的事情。

金簡自然是試探他此番前往霽月園的來意來了。

“那馮氏都說了什麽?”

“只求我幫她想法子救和珅出來。”於敏中早準備好了應對的說辭,滿口好笑地說道:“我原本想借機探一探她的底,沒想到她竟是毫無頭緒,只知病急亂投醫,連敵我都分不清楚,竟還妄想救和珅出獄。”

說罷,冷笑了一聲說道:“可莫別說是我了,即便是天王老子,他和珅這回也是在劫難逃了。”

金簡跟著笑了笑。

“這個馮氏確實是出了名兒的莽撞無知。”

他頓了一瞬後,忽然問道:“可她怎麽偏偏請了你過去?先前賢侄之事……你們不是仇家麽?”

又在試探。

567 破先例

於敏中面不改色,略帶鄙夷地說道:“哪裏是只請了我?聽說阿桂、劉墉、王傑等人,但凡是叫得上的她都讓人去請了,只是壓根兒沒人前往,都是不肯淌這趟渾水的。若不然怎麽能說是病急亂投醫呢?若非是想著去打探一二,我自也懶得理會。”

金簡心下定了定。

於敏中說得他自然不會全信。

去打探消息興許是真的,但觀望局勢更是真的。

但只要他並沒有繼續為和珅所用,那便不必擔心。

而如今沒了於齊賢這條線,他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如今身陷囫圇的和珅還有什麽籌碼能栓得住於敏中了。

“你向來是個聰明人。”他意有所指地笑著說道。

……

暮色漸晚,被重兵把守的霽月園內顯得格外安靜。

挨著北園的側門邊,亦有著兩名官兵看守。

自和珅被捕之後,他們輪流換班在此把守多日,一直沒有出現過任何異動,眼下天色已晚,百無聊賴之下,其中一名官兵不由打了個哈欠。

“哐當!”

一聲巨響在安靜的四周格外突兀地傳入耳中,松懈的二人立即變得警惕起來。

“聲音是從後面傳過來的!”

出於謹慎,只一人前去察看,另一個留在原處繼續看守。

留下的官兵本是下意識地盯著同伴離去的方向,下一瞬,餘光中卻覺一道黑影忽然閃過。

他連忙回頭,卻什麽都沒看到。

擡了擡頭,只見頭頂剛點亮的長燈籠隨風搖曳了兩下。

原來是檐風晃動了燈籠。

“怎麽回事?”

同伴疾步回來,他張口詢問。

“什麽都沒有,可能是野貓爬進了院子裏,踩到了什麽東西……”

這一帶時有野貓出現。

夜色初浸,身著黑衣的秦顧猶如一團黑霧般不留痕跡地拐進了一條長巷之內。

待過半刻,再從昏暗的巷中現身行出之時,他已取下面巾,並換了一身普通的藏藍長褂裝束。

“快。”

巷口早有一輛馬車等在那裏,見他出來,車裏的人忙沖他招了幾下手。

車夫將簾子打起,秦顧閃身進了車廂內。

“那彥成少爺。”他對著車裏的年輕公子作了一禮。

那彥成扶了扶他的手臂,示意他不必多禮,一面說道:“你家太太的意思,我已經傳達給瑪法了……至於劉大人這邊兒,我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身份到底是說不過去,我就只能將你帶去劉府,餘下的,便全靠你了。”

秦顧應下。

“你只管打著和珅的名頭去求劉大人。”那彥成邊思索邊說道:“無論如何,去年行宮之亂,和珅到底是救過劉公子的,他們心裏記了份恩……再不行,你便將我瑪法搬出來,劉大人同瑪法多少有些交情,想必這點面子還是能給的。”

秦顧點頭。

這些馮霽雯早已詳細地交待過他了。

前兩日‘戲樓認親’一事,早傳入了皇上耳中,礙於直指王傑作風有失的輿論過重,又估摸著眼下家裏一團亂的他想必也沒有心思再去審理此案,其大理寺主審一職便不得不被撤下,而臨時替補上去的,正是劉墉。

兩名陪審則是定了阿桂和禮部尚書李懷志。

眼下對馮霽雯而言,這一審,有著一個‘當務之急’。

若不出意外,祖父如今患上呆癔之癥,所言根本做不了任何供詞,而同祖父一案有著相同性質關聯、被指證為同為白蓮教驅使的和珅,後日定也會被一並提審。

此審關乎甚重,是決不能夠出一點點差池的。

和珅也早已囑咐過她,這些蓄了許久的力,借此番三堂會審,一拳打出來,必要發揮出最大的用處。

所以,為免大理寺堂審之上,形勢受人控制,再經他人之口不能如實傳達到諸大臣與皇帝耳中,她必須要做一件大清朝開朝以來從未有人做過的事情——

劉墉聽明白了秦顧的身份與來意之後,被馮霽雯的意圖驚了一驚。

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先例啊。

雖內心存疑,並萬萬不敢保證能做成此事,但他還是答應了一試。

是以,次日早朝之上,劉墉作為馮英廉與和珅勾結白蓮教反叛一案的主審官,當眾上書詳細提出了關於此案的見解與建議。

有一則建議,尤其地不尋常,直叫文武百官都倍感意外。

聽罷劉墉的進言,乾隆的目光就定在了手中奏本之上那兩個格外規整卻醒目的大字上頭——廷審。

廷審便是由皇帝親自審理此案之意。

這個詞並不生僻,但自清朝立朝以來,卻是從未有過的先例。

“眾愛卿有何見解?”乾隆看不出讚同與否,只看向殿內百官。

眾官員暗暗相覷,因此事非同小可,又摸不透皇帝的意思,一時都不敢妄言。

“臣以為劉大人此議可行。”

阿桂毫無猶疑地站了出來,滿面肅然道:“馮英廉與和珅皆是朝廷重臣,二人此番所犯之過,既牽扯甚廣,且疑竇諸多,皆不可妄判。為慎重起見,臣亦懇請聖上親審此案!”

劉統勳隨即也步履蹣跚地站了出來。

“臣附議。”

聽得這道蒼啞的聲音,乾隆不禁皺眉。

“朕不是已經免了你的早朝嗎?怎又過來了?”

劉統勳年歲已高,近來又抱病在身,出於體恤,乾隆前日已下令免去他早朝奔波。

“微臣憂心國事,在家中全然無法休養,唯有抗旨前來,還請皇上恕罪。”

乾隆滿面無奈地沖他揮了揮手,命內監將其扶去內殿歇息。

臨離開金鑾殿前,劉統勳生怕乾隆未聽到他方才的附議一般,不忘補道:“皇上,臣以為劉墉之見可取,大清律法向來慎全,如此重案,懇請皇上準允廷審之議啊。”

乾隆又沖他揮了兩下手。

劉統勳被扶了下去之後,乾隆定神想了片刻,後看向文臣一列,問道:“如今刑部是哪一個在主事?”

“回萬歲,是微臣。”

刑部侍郎丁韜站了出來。

和珅被停職之後,刑部一應事務的決策便由他主理了。

這位倒不是生人,正是先前鼓動錢灃上書彈劾馮英廉,與金簡來往密切的那名仁兄。

568 眾人議

“馮英廉和珅之案,必經三司會審,劉墉既代大理寺進言要廷審,朕自然要問一問刑部與都察院的意見。”乾隆看著他,又看了看都察院的左右禦史錢灃與程雲使。

“微臣認為此案雖大,卻不至於為此破除先例,開辟廷審。”丁韜微微垂著一雙精光畢露的眼睛,說道:“這兩件案子均可歸為一樁,不僅物證如山,更有關押在案的白蓮教教徒親自指證,故依臣之見,此案全然沒有必要勞煩萬歲親審。”

“丁韜所言不無道理。”

乾隆點了點頭,繼而看向錢灃二人。

錢灃不知在想些什麽,向來做起決定來不肯落於人後、有話必要趕在最前頭說出來的他,今日竟一反常態地沒有任何動作。

程雲使便先行站了出來。

“臣認為丁侍郎之言在理。”他暗中瞥了一眼阿桂和劉墉,繼而說道:“馮英廉一案實則早有定論,而都察院在稽查和珅府邸之時,不僅從其書房中搜出了白蓮教舵印,更查出其在審理白蓮教事物之時,多有徇私,更多次造假蒙蔽皇上——由此可見,和珅暗中為白蓮教效力,已屬事實。”

他深知乾隆的忌諱,一兩句話,便讓乾隆心底浮現了怒氣。

“錢灃怎麽不說話?”

聽得乾隆發問,錢灃這才遲遲地站了出來。

他雖過於剛直,但也並非看不懂這官場裏的爾虞我詐,分幫結派。

他疑心劉墉與阿桂忽然提出廷審,是別有用意,更看得出來丁韜和程雲使之所以竭力反對,實則是為他停職在家的岳父金簡出的面。

他方才滿腦子都是馮霽雯那日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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